其实他并不是记忆力不好的人，很多小时候的事他也不是不记得，可偏偏再往前一点，却是一片空白。

就好像有人在他的回忆里细细划分了界限，然后把六岁以前的事情都抹掉了。

手机忽然响了下。

【顾辞新：睡没？】

【江染：还没。】

【顾辞新：明天来上课吗？】

【江染：去的。】

【顾辞新：好。】

【顾辞新：早点休息。】

江染想起了吃饭时江妈妈的话。

【江染：大后天。】

【顾辞新：？】

江染抿了下唇，打字。

【你有空吗？晚上。】

翌日清晨，江染就坐车回学校，外婆起得早，给他热了牛奶和餐包，让他路上吃。

司机挑了条好走的路，到学校时，还没有敲预备铃。

车停在校门口，路上多的是端着早餐干上课的学生，他看了眼时间，来得及。

江染？

江染回过头，是许愿。

他应该也是要去上课，手里抱着几本书。

好久不见了江染。

江染皱了皱眉，他跟许愿并不熟，每次见面也都不太愉快，再加上吴非莱的事情，他并不觉得他们之间有什么好说的。

他没做停留，转身就要走，许愿忽然说了一句，你现在是和顾辞新在一起吗？

脚步顿了下，江染转身，你说什么？

没有。许愿笑得很甜，仿佛两个人之间根本没有任何矛盾，我是在学校论坛看见的，里面说你和顾辞新早就在谈恋爱了。

江染不知道论坛的事，反问，你想说什么。

就是问问而已。许愿看着他，忽然想到什么似的，对了，昨天，顾辞新和吴非莱因为论坛上的事情吵了一架，你知道吗？

江染怔了下。

具体的我也不知道，我当时不在他们班里，不过说到这个。许愿凑近了一点，其实我一直想跟你道个歉，我只是身体不舒服，刚好我跟吴非莱契合度还挺高的，他就请他帮了个忙，给我打个标记，你生气我可以理解的。

毕竟你是beta，永远不可能体会alpha和omega之间的感觉。

你好像不用跟我说这些。江染看着他，语气异常平静，我跟吴非莱已经分手了，无论你和他之间关系怎么样，那都是你和他的事，与我无关。

他说完，转身就离开。

等到教学楼大厅的时候，他才停下脚步，拿出手机登入了论坛。

他不怎么玩这个，连账号都没有注册，直接用的微信，上次被顾辞新发现是他在卖票，也是因为这个原因。

他们学校的论坛是计算机系的人专门花时间做的，页面还算清新。

他没有翻两下，就看到那个还在top上的帖子。

虽然已经过去了两天，但那个帖子的讨论仍然火热。

【甜甜甜！！我早就yy过两位校草在一起时候的感觉，你们不觉得清冷禁欲受被鸭的时候更带感吗？！】

【ps：jr不是那个富二代的对象吗？怎么和gcx勾搭在一起了？有钱人的世界我看不懂】

【拜托！你村网通啊！他们早就分手了好吗？！什么叫勾搭，不会说话就闭嘴。】

【现在这世道可真是牛皮啊，alpha不好好的找个omega结婚，都往beta那边凑？！beta生的孩子香？】

【啊啊啊啊啊！天哪这是真的吗！我爱了爱了！嗷嗷！这图片可以当壁纸了！楼主是我亲妈！】

【性别歧视□□，郭嘉早就呼吁了恋爱平等好吗？！】

【啊啊啊啊！虽然我作为一名甜o，梦想就是能拥抱AB中的任意一个人，但是！！他们要是能在一起！我死也瞑目了！】

【应该是真的，本人是艺术系的，听他们班的同学说，AB现在只要一起上课，就当同桌！而且A上课的时候还偷偷给B各种小零食，真的男友力max，宠溺max】

【据说校草B的前任曾经在学院门口要把B带走，遭到了校草A的阻拦，我的妈，雪一样的信息素狂他妈飘！艺术系的小甜o们都吓得走不动了！最后校草A完爆！成功带走了校草B！这跟西方古代决斗争夺美人有什么区别！】

......

江染随便看了几眼，他和顾辞新体育馆的照片已经闹得满天飞，转帖，评论收藏的人不断在增加，他关了手机，在大厅的自动贩卖机那里买了一瓶水，想喝一口冷静冷静，预备铃响了。

江染皱着眉进了教室，老师已经先来一步，他垂着眸子，躲避着各种目光，飞快的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。

现在他终于明白，昨天在食堂，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看他了。

从江染进教室开始，顾辞新就发现了他情绪不对，刚想询问，上课铃就响了。

上课的时候，发微信或者写小纸条，是情趣，但并不是解决问题的好方法，因为无法通过对方的语气和表情来判断心情，顾辞新看着江染的侧脸，忍住心中的冲动，一直到下课才开口问他。

今天不开心？

一节课45分钟，顾辞新的目光大都在他这里，他不是没有察觉，只是对方越这样，他越不知道该怎么说。

顾辞新靠近了几分，声音都轻了很多，怎么了？

...江染抿了下唇，缓慢，昨天，你是不是跟吴非莱吵架了？

-

二十四章

顾辞新怔了下，答：是。

你是因为这个不开心？

江染皱皱眉，没回答。

顾辞新也跟着沉默起来。

江染并不是拒绝交谈的性格，不说话有时候只是因为没有共同话题或者他不喜欢对方这个人。

他想起昨天在寝室陆行舟和他说过的话。

小情侣之间，真没办法那么快的断干净，就算分手了还是会忍不住关心对方，因为毕竟双方有感情基础。

周煜并不认同，说这种事因人而异，而且原则问题不是一般的小情趣，如果真有一方犯了错，可能会直接抵消过往的全部情分。

当时顾辞新没挺进心里去。

但这会他却忽然想到了这两句话。

江染的不开心，沉默，是因为他和吴非莱的矛盾吗？

关心则乱，那么他关心的是谁？

顾辞新摸了摸口袋里的打火机。

总不会是他。

他们才当了几天朋友，连所谓的情分都没有。

你们，江染垂着眸子，拇指轻轻摩挲了下食指骨节，是因为论坛上的事情，吵的？

顾辞新轻嗯了声，把口袋中的打火机摁了回去。

其实他挺想听江染再多说几句的。

责问也好，怪罪也好，至少那样，他们还有话说，而不是像现在一样，想认真的解释却找不一个可以开始的口子。

教室里的指针已走过一小格，课间俨然过去了大半。

江染大概再也不想理他了。

顾辞新把桌上的书收起来，语气硬生生的，我去后面坐。

......江染沉默了下，不太理解他的行为，怎么了？你本专业有作业没完成吗？

以前课上的时候，他曾经看到顾辞新插着耳机在窗户边的座位上敲代码，需要我帮忙吗？

顾辞新愣了一下。

不过我计算机不太好，江染说，可能帮不了你什么。

他说完，把桌上的东西收起来，去第几排？

顾辞新嘴唇动了动，没反应过来似的，什么？

不是说要去后面坐吗？江染抬头看了眼挂钟，快上课了，走吧。

顾辞新动作一顿，漆黑的眸子卷着浓浓的情绪，你，不生气吗？

江染眨了一下眼睛，我，生气？

我和...顾辞新解释，吵架。

......江染皱皱眉，明白了他的意思。

顾辞新垂着眼睫，修长的手指轻轻搭在书本上，江染反应过来，把书放下，我没生气。

怕这样的解释不够，他又说，我为什么要生你的气？你没做错什么。

是么？顾辞新抬起头，可我没解释。

什么？

我没有对吴非莱解释。顾辞新说：他来问我和你什么关系，我没跟他解释。

江染微微睁大了眼睛，是..么？

是。顾辞新看着他，听到我这么说，你生气吗？

江染觉得他们今天绕不开生气这俩字了。

没。

但我觉得你现在的情绪不对。顾辞新认真地观察他的表情，比你刚刚进来的时候要不开心。

意识到自己表情不对劲，江染努力扯出了笑脸，真没，我只是，没想到。

顾辞新追问，没想到什么？

江染抿了下唇，不知道该怎么说。

要他怎么讲呢？

他忽然想到了刚刚在大厅看到论坛时的感觉了。

震惊和诧异过后，是烫耳朵的热度。

他没想到他们会上学校论坛，也没想到那么多人会误解他们的关系，更没想到从来没有任何绯闻的顾辞新会不解释。

看到照片的时候，他心跳都加快了，尽管知道体育馆的拥抱只是个意外，但被人用相机定格下来，感觉就完全不一样了。

他们根本就像是一对在高朋满座，沸反盈天之间拥抱的热恋情侣。

没什么。江染忍不住摸了摸自己隐隐发热的耳朵，我以为你会去黑掉论坛。

计算机系的学生，不都经常这样吗？

顾辞新笑了。

江染不知道他在笑什么，睫毛抖了抖，感觉更尴尬了，他刚要思考该做个什么表情才能让自己看起来比较正常，顾辞新开口了，陆行舟跟你说的？

他笑了好大一会才停下来，脸上还带着难得一见的红。

江染心飞快的跳了两下，紧接着很诚实的点点头。

一开始他也不信的，但陆行舟说的时候太认真了，弄得他也很动摇。

他骗你的。顾辞新摇摇头，这家伙，嘴里就没句正经话。

论坛系统不稳定，有时候会崩，老师们一般不管，都是我们去修复。顾辞新看着江染的表情，忍笑，黑掉它也不是不可以，但最后还是要我们修复，好像有点多此一举。

是。江染尴尬的不行，是挺麻烦的。

嗯。顾辞新语气恢复正常，那现在是真的不生我气了对吧。

他这么一问，江染也有点想笑了，明明他没做错什么，却反复问他生气没有，就好像非要确认了才心安。

真的没有生气。他说

嗯。顾辞新轻轻地敲了下桌角，那不知道，我还有荣幸能跟你一起去听音乐会吗？

*

音乐会地点在市中心的一家剧院，离学校不远，乘地铁去大概半个小时，下了课去，还有很充足的时间逛一逛。

两个人中午在食堂吃的，这会都不饿，就随便走了走，快到时间才进去。

进场时，顾辞新跟在后面，这几天都是晴天，外面挺暖和，江染穿了一件针织衫，侧身时能看见对方线条流利的锁骨。

两个人的位置在前排，几乎算得上是学校三好学生受表彰的标准座位了。

江染放下背包坐下，顾辞新扯了扯他的袖子。

江老师，跟你说件事呗。

听到顾辞新的声音，江染下意识抬头，什么？

我没来听过音乐会，什么都不懂，你等会可要罩着我啊，别让别人欺负我了。

江染抿了下唇，皱眉，嗯，行。

末了，他说，其实没什么，只要有耳朵就行。

顾辞新有点想笑。

音乐会和电影院差不多，正式开始时，就没什么人讲话了，顾辞新忍不住偏过头看江染，整个剧院只留了舞台的顶灯，匀匀地洒在舞台上，在外围形成一道淡薄朦胧的光圈。

他们离舞台近，却在光圈之外，江染的眼睛是黑色的，但顾辞新却在里面看见了明亮。

虽然这里不是他的主场，却是艺术家们都能产生共鸣的地方。

大概是意识到他的目光，江染转过头，小声问，怎么了？

顾辞新摇头，没事，渴了。

对方点点头，在一小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后，顾辞新得到了一瓶未开的矿泉水。

黑暗削弱了眼睛的辨别能力，却提高了其他感官的敏感，余光中，江染只能看见身边人的大概轮廓，对方灌了两口水，随即耳朵里就传来了吞咽的声音。

江染滚了下喉结，从背包里又摸出了一瓶水。

二十分钟的前奏过后，音乐会的主角正式出场，顾辞新刚刚在门口看到过海报，是一对夫妻，alpha先生和beta小姐。

他看了看身边的江染，对方不自觉得坐直了身体。

音乐会时间并不长，一个半小时。

掌声很久没有停下来，台上的先生和小姐牵着手对着观众鞠躬，顾辞新虽然对音乐了解不多，但能感受到他们的默契，不是一般人能超越的。

他们不仅是一对恋人，更像是一起经历过重重磨难的队友。

舞台的幕布终于拉上，整个剧院的灯也亮起来，江染眯了下眼睛适应，率先起身，他拿上背包，我要去下后台，跟我一起吗？

顾辞新没有反应过来，后台？

嗯。江染眨了下眼睛，我没跟你说吗？

刚刚的钢琴手和大提琴是我爸妈。

顾辞新顿了下，神情难得一见的怔愣。

啊，抱歉。江染抿了下嘴唇，没事，我带你过去，走吧。

顾辞新在座位上呆了几秒，迅速起身，你先去，我出去一下，等会去找你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