江染愣了两秒，猛地惊醒过来。

声音从背后响起，醒了？

喉结轻滚了下，顾，辞新？

我在。

身后的人回应他后，臂膀间的力气就增大了几分，像是要把他揉进骨髓。

江染的心抑制不住的加快，你，怎么在这？

顾辞新从后面抱着他，声音低低的，你下午缺课，我来找你。

下午？

他来的时候不是上午吗？

江染偏头看了下窗边，薄纱窗帘阻隔了一些光线，让他分辨不出天气如何。

我睡过头了？

不是。顾辞新解释，你过敏了。

江染愣了下，想起了上午要离开时，皮肤的不适感和眩晕。

你，怎么发现的？我都没有疼。

顾辞新言简意赅，我来的时候，你在昏睡，皮肤上全是红印，可能才刚开始。

江染点了下头，小声的说了句，谢谢。

顾辞新没再说话了。

静谧的画室不再有声音，不知道现在是几点，江染坐在这里，还能听见楼下学生的吵闹声。

他垂下眼睫，能看见顾辞新握着他的手，和他们第一次拥抱的时候，一模一样。

可明明，一切早就不一样了。

江染抿了下唇，顾辞新。

以后，别这样了。

顾辞新顿了下，声音有点冷，怎么？

不知道为什么，他觉得顾辞新此时的声音格温和，让他心有不忍，他们契合度太高，他可以从对方的信息素里感受到对方情绪，可他从来没有想过，同样的感觉，也会出现在顾辞新身上。

打从江染醒过来，他就察觉到对方的情绪，讶异，羞涩，还有他最不想面对的，逃避。

如果江染不知道自己的感情，没关系，他可以等，等他理清楚一切。

反正，他已经等了这么多年。

可他逃避了。

他选择缩回壳中，封了耳朵，盲了眼睛，将他拒之门外。

我不能太自私。江染说，你这么帮我，我没法回报你。

顾辞新手上的力气加大了几分，语气却仍然清淡，我不需要你的回报。

不是。

嗯，你慢慢说，我听着。

他越是体贴耐心，江染就觉得内心不安，他不喜欢欠别人，可是他早就在不知带不觉中，欠了身后的人很多。

他喜欢他。

回报真心的最好办法，就是还以真心。

可暂时，他还做不到。

他辨不清自己的感情。

是因为我是omega吗？

顾辞新顿了下，你这样想？

抱歉。

顾辞新嗯了声，贴着他的肩膀，一点，也不喜欢吗？

江染抿了下唇，差点就要开口了。

可喜欢是什么？

这个问题，他想过很多次。

他记得外婆跟他说过，如果他有很多朋友，只有其中一个是特别的，那么，他一定会把满园子里最漂亮的那朵送给那个人，如果是这样，那么就是喜欢。

可是，他没有一满园的花，也不知道该送哪一朵顾辞新。

在感情这方面，他向来是迟钝的，但只有一点他很清醒，就是无论如何，不要耽误别人。

但说起来也挺好笑，他跟吴非莱谈了一年多的恋爱，到最后，连有没有过感情他都不知道，可转念一想，这么多年来，不都是这样的。

表白他的人很多，可背后说他的，也没少过。

他还记得，高中的时候，有次他帮老师抱课本，经过拐角的时候，听见一个人说他，冷冰冰的像木头，一身的清冷就跟装出来一样，这样一个没感情的人，以后肯定要孤独终老。

他的情感，他的喜怒哀乐，跟着外婆dv里那个带着平安锁会笑的小江染，一起遗失在了记忆长河里。

他依赖顾辞新，会忍不住寻找对方，可这真的是喜欢吗？

喜欢不是依赖，这不过是信息素和契合度凑在一起对他撒的谎罢了。

江染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解释，他叹了一口气，顾辞新。

算了。

身后的人很久都没再说话。

他甚至觉得身后的人被定在原地。

其实他也是真的被钉在了原地，江染没有被拒绝过，所以他不知道被喜欢的人拒绝到底有多难受，他可以感受，却永远没法体会。

空气中的信息素有过那么一瞬间的失控，可很快，又回归平静。

江安垂下眸子。

牵掣他的力量逐渐变小，顾辞新松了手。

好。與。西。糰。懟。

他只说了这么一个字。

他也就只留了这一个字。

江染低着头，他看不见顾辞新的表情，也不知道对方有没有最后看他一眼，他只听见对方开了门，之后又关了门。

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上停留的有点久远，从教室都楼梯间，江染听了一会，才发现，那个人早就已经下了楼。

画室再一次归于沉寂，只剩下一丝微凉的呼吸。

仿佛刚刚的温柔和缱绻，不过是黄粱一梦，被初春的飞鸟惊起，醒来什么都没剩下。

他说算了。

他说好。

他从头不过就要这一个结果，可是得到了，却没有想象的轻松。

他简单的收拾了一下，看了眼时间，算起来，他不过就缺了两节课，本来连剩下的两节他也不打算去了，可仔细想想，他没生病，也没失恋，并没有什么能拎得上台面的逃课理由，因此还是拿了课本去了教室。

这么想的明显不知他一个人，课上了不到五分钟，顾辞新也出现在了门口。

江染慌忙的垂下头，连对方跟老师解释了什么他都没听清，等反应过来时，对方已经擦过他的旁边，坐回了老位置。

他坐了一年的靠窗座位。

老师继续讲课，后排的两个小Omega依旧窸窸窣窣，一切都恢复到了从前。

理应如此，但就是...

江染垂下眼帘，好像有点难受。

是他推开了对方，到头来，难受的也成了他。

他怔怔的看着左边的空白位置，余光里还能看见窗边的人，那人低着脑袋，耳朵里插着耳机，拿着笔不知道在写些什么。

这种不上不下的感觉一直持续到放学，他借着收东西的余光看了一眼，这才发现，窗边的人早就不见了。

他甚至都没发觉。

教室里嘈杂声连成一片，三五成群的商量着，他被定在了原地，一颗心，重重地沉了下去。

晚餐是在食堂外送，味道很一般，江染随便吃了两口，就收了出去 。

路过对面寝室的时候，他短暂的停了一下，然后转身进了寝室。

他睡得并不好，一整晚的都在暗示自己没关系，习惯就好，他在一片晦暗的碎梦睡过去，可清晨一起，开了门，那种难以言喻的难受又涌上了心头。

宿舍的早晨向来是一道风景线，隔着一扇门都能听见走廊上的打闹声，有拎着毛巾和桶放着独卫不用，偏要去挤澡堂打水仗的，也有说说笑笑结伴去食堂的。

只隔着一扇门，听声音，就能感受到那些人的情绪。

只是一扇门而已，里面的人看不见他，他也看不见里面的人。

那一扇门，成了山与海，将世界上最难以逾越的距离横在了他们之间。

这个距离，是他亲自划分的。

江染知道，那个人，不会再站在这里等他了。

第35章 他要离开了

连着一周的时间，他都这么浑浑噩噩度过，巧的是，顾辞新好像永远都比他晚几分钟，他来的早，顾辞新比他晚五分钟，他擦着预备铃进，对方就就踩着上课铃的尾巴到。

起初他没觉得有什么不对，毕竟顾辞新的腿伤还没好，动作慢一点可以理解。

直到有一天，他发现对方开始频繁的缺课。

一开始只是一两节不要紧的课不来，再后来就连周教授的课也不来了。

意识到这点的时候，江染忽然发现他们已经两周都没有发过微信了。

周五上课两节是史学，他早晨起来的早，去食堂买了早餐才去教室。

教室里还没人，他放了背包就坐在位置上吃饭，热豆浆配鸡蛋饼。

说起来，他已经好久没有吃过鸡蛋饼，但没想到，今天还是不小心踩了雷，鸡蛋饼的口感远不能和以前相比，连酱也没有刷，他本来不挑，但碍着心情不好，连带着胃口也不佳，匆匆地喝了两口豆浆，早餐就此作罢。

他去楼梯间扔垃圾的时候，后排的简越正好上楼，他打过招呼就往教室走，简越叫住了他。

江染，你们古筝练得怎么样啦？艺术节就只有一周了哦。

开门的动作顿了下，江染愣在了原地。

他压根就忘了这件事。

也怪不上他，他这段时间，走神是常有的事，课上好几次被教授点名，都要反应一下才能作答，弄得教授还以为他生病，特地在课后把他叫去办公室询问了一番。

其实只有他自己知道，他只是，有点想某个人的味道了。

明明那个人和他在一间教室，不至于看不见摸不着，可是却好像隔着重叠山海，阻碍他向前。

江染？

简越以为他在发呆，伸手在他眼睛前面晃了两下。

江染回神，抱歉。

没事没事！简越是典型的小甜o，软萌不说，身高也偏低一些，骨架很小，小脸白净，看人的时候，睫毛忍不住的抖动，我就是问问！

江染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说，心里却忽然想被人划开了一道痕迹，丝丝缕缕的情绪透着那条缝钻了出来，艺术节的事，是周教授敲定的，他现在是不是应该发个消息过去，提示一下。

他手里握着手机，心里却不知是庆幸还是尴尬。

教室里就他们两个人，江染平时不怎么和别人讲话，但一段时间的相处下来，简越发现，无论是他还是顾辞新其实都没有表象上的那么冷，他们也会笑，也会对着对方脸红耳热。

这种事，向来外人看的透彻，简越是个资深的论坛o，又在班上占据着绝佳的地理位置，几乎是论坛绝美爱情的见证人，虽然平时说话少，但这会他还是忍不住大起胆子问了一句，江染，你最近是不是跟顾辞新闹别扭了啊？

他提问之前已经在心里打过草稿，但话出了口，他还是发现，江染得了脸色一下就变了。

小情侣闹别扭很正常，他也谈过几次恋爱，不觉得吵架是什么大问题，可他忽然就这样变了神色，弄得他有点紧张，只好小心翼翼的开口，你们没事吧？

他跟顾辞新本来就受瞩目，当初当同桌的时候就被盯了好几天，现在分开坐，自然动静也不算小。

江染很轻的摇头，没事。

那就好！简越从早餐袋中摸出一个和他一样的鸡蛋饼，啃了两口，我就知道，顾校草对你这么好，肯定不会像论坛里那样！

江染看着他小口吃饼，语气带了点疑惑，论坛？

嗯啊！简越喝了一口水，论坛里面都说你们分手了，我才不信呢！前几天，我还在寝室楼下，看见顾校草默默跟在你身后呢！他腿应该是还没好，走路的时候还有点不舒服。

江染愣了下，忽然有点不太明白他的意思。

跟着我？

嗯！简越点点头，眼珠转了圈，又说，就是从你们闹小别扭开始，应该有十多天了吧，我也就是偶然看见的，碰巧那几次，我都看见他跟着在你身后。

江染忽然觉得手里的甜豆浆没了滋味，可能，只是凑巧吧。

怎么可能是凑巧啊！简越说，我以前和我男朋友吵架的时候，他也是这样的。闹了别扭，我要一个人回来，他怕我出事，就默不作声跟我一起坐车，在我身后陪着。

他说完，忽然觉得自己有点秀恩爱嫌疑，忙把话题扯了回去，我以为你知道。

江染哑然。

他怎么可能知道。

他绝了顾辞新的希望，看着他疏远自己，难受了这么多天，压根没想过，那个人，从一开始就没离开，跟在他身后，只要他回过头，就能看见。

江染放下豆浆，看着简越就着水把无料的鸡蛋饼吞下，才慢慢开口，我，不知道。

啊！简越一脸的遗憾，不过很快他就缓过来了，那还好还好！我看见了，顾校草就算没白跟！没事没事！

他笑得很开心，江染惹怒住受了感染，回了句，没事。

简越开心的点点头，满足的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。

过了好大一会，江染才回过味，他的那句没事，到底是针对什么。

他回答的到底是他们之间没事，还是他们之间的关系根本就不是那样。

没等他想明白，简越又开口了，上次我去教授办公室，听到周教师跟顾辞新说话，好像顾辞新要离开美术学院了，我还以为你们真的要分手了！听你说没事，我就放心啦！

他说完这句话，班上的几个同学就拎着早餐进来，叮铃咣当一阵响，话题就此结束。

可在江染心里，原先生出来的那一点缱绻，再知道某个人要离开之后，忽然变成了一阵寒风，卷的他后背都凉了。

刚刚想着的要不要给他发条微信问问，忽然变成了一个永远也解不开的死。

这个结更在他的胸口，上不去，也下不来。

他不知道他现在心里是什么感觉，准确来说，是不知道他现在该是什么情绪。

就好像他昨天才拒绝了对方，今天那人就撤出了他的世界，明明已经过去了两个星期，一十四天，三百三十六个小时，两万一百六十分钟，换算成秒，又要向上番60倍。

原来已经过了这么久。

他忽然想起来，这个世界上，怎么会有人站在原地苦等。

两节课过得飞快，他收了东西要走，史学老师却叫住他，说周教授找他有点事，让他下课去一趟。学院二层是老师们的办公室，周教授的那间在最里面。

他过去的时候，们正开着，里面有人在讲话，他犹豫了下，选择先敲门。